《诗使我变成孩子》：“世上没有什么比它更美”

lsbzx

进入九十二岁高龄的老诗人李瑛先生，仍奋力笔耕，又出版了一本新诗集《诗使我变成孩子》。捧读再三，令人心灵震颤。诗人以他用过七十多年的多彩之笔，又给人们献出一首首感人肺腑的诗章。我以为，最为人感动的，是诗中深邃的生命感悟，处处跳跃着的生命律动，有对自己生命中难以忘怀的情景的回忆，有对大千世界各种生命的珍爱，有对战争年代人们失去生命的悲悼……这些交织就构成了一部生命交响曲。而诗人对生命的热爱和心灵深处对生命的感悟，又都是通过多色多彩的艺术手法和艺术观照展现出来，其深邃的艺术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

　　先读其对逝去亲人的怀念和悲痛的诗篇，令人感怀。我还是要用清代诗人袁枚的一句话：“有必不可解之情，而后有必不可朽之诗”来说明。诗人少年离家，对母亲有千丝万缕的思念之情，写了多首怀念的诗篇，如在《母亲的目光》中，诗人忘不了从出生就看到的母亲的眼睛，它望着你“有时远，像星星/有时近，就在面前/仿佛你是她/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直到你在劳碌中匆忙变老/这浓得化不开的含着乳香的目光/世上没有什么比它更美”，这种对母亲的怀念多么深沉。《短歌》一首是对逝去爱人的思念之作，虽然诗人要把记忆锁进抽屉，把心放在颤动的琴弦上，把泪盛在瓦罐里，把想念装进篮子，把爱放在伤口的烈焰里，思念的悲痛却越来越重。短歌虽短，但怀念之情却无限悠长。2015年，诗人的爱女，也是诗人的李小雨不幸去世，这对诗人的精神打击很大。他写了好几首怀念小雨的诗，读后催人泪下。长诗《挽歌哭小雨》有数百行，十二节，毎一行都是血泪凝成。在第八节中，诗人写道：“我想念你，爱你，但也恨你/你狠心丢下你哭泣的笔和/你装满一袋子的汉字、母语/丢下你夜半不断用小锤敲打的诗句/狠心丢下你的世界中/那么多朋友和可爱的生命/提着一生的记忆、未了的梦/亲人的泪、孩子的骨头和/我一颗破碎的心匆匆远去了/为什么我总在夜半突然惊醒/那是你脚步踏出的声音”。长歌当哭，诗人的泪融在诗行里。这些写亲情的诗，正体现了诗人对生命的无比珍爱。

　　诗人的生命感悟，还体现在对大千世界的一花一草、一虫一鱼的珍爱上，诗人对它所有细腻的观察，并寄予无限深情。《霜降后的田野》是不可多得的好诗，它写了各种活泼的小动物和最后开放的花朵，在深秋展现自己的生命力，看“一个个自由的生命/纵情地觅食、追逐/也许一转身，一声不响/就静静地蜷缩起来/把自己和影子一起/交给草根收藏/留下一百个梦和一片霜天大地/但世界并没有死亡/即使接着将冰封雪压/古老又鲜活的泥土下/无数种子又在发芽、生长”，诗人对大自然中与自己共生的动物、植物的热爱之情溢于言表。《写一个医学院女生》，是写一个到产院实习接生的女生，接生了第一个婴儿，这个“一滴血刚刚凝成的人/一朵花刚刚变成的人/应太阳和大地的邀请/赤裸裸来到人间”的小生命，引起了实习生的无比喜悦和遐想，诗人又唱出了一首生命之歌。

　　在艺术表现上，诗人也作了多方面的追求，不论是各种艺术手法的不同运用，还是对客体物象的描绘及多彩意象的营造，都已非常娴熟。首先是对各种抽象名词的具象化或者说形体化，给人印象很深，如关于“孤独”“爱”“生命”和“死亡”，都是抽象的，诗人都是以生动的意象使之形体化了。其次是，诗人善于用隐喻或象征手法，如《一只不唱歌的鸟》，写一只不再蹦蹦跳跳唱歌的鸟，想念自己生长的树和在摇篮里时的岁月，心里压着痛苦，因为它怀念故乡，这只年迈的鸟，似乎含有深沉的自喻，使人深思。而《昙花》，则以其黑夜开放，只有短暂的生命，但却为世界做出了一次开放的献身，诗人说：“直到老年，才理解了/它和别的花有多么深刻的不同”，其中的隐喻象征意味是十分浓烈的。与此相同的还有《石马》，再次是，诗人的笔墨刻画事物越来越细致、生动，并蕴有情趣之美；《采蘑菇——童年忆趣》也一样有代表性。写“花斑鸠叫过三遍、布谷鸟叫过五遍”，细雨之后，蘑菇出土，小伙伴们用小铲采回家送给奶奶，颇有天真鲜活的韵味；还有不少诗着力揭示宇宙人生的哲理，令人思索。如《瞬间就是永恒》等，诗人揭示，在无限又有限的时空，都留下瞬间的影像，但瞬间就是永恒的组成，永恒存在于瞬间之中，立意异常深刻。《摄影展览》则告诉人们，摄影作品就是悬挂着的瞬间历史和无数空间的碎片，给人以美的遐想和哲学的思考，显示了诗作的内在张力。（吴开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