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因梦 | 任他云深不知处

jacky216

《午夜巴黎》中，身在1920年的女主角阿德里亚娜说：19世纪才是我喜欢的时代，我太热爱那个时代了，一切都尽善尽美。如果说怀旧是一种病，我想很多人都有或重或轻的症状，于是在老电影里寻找80年代辉煌的香港影坛，在琼瑶剧里追想那些美丽不可方物的水灵女子。

7、80年代的台湾，是个众星云集的时代。琼瑶式爱情也孕育了一群高大英俊、楚楚可怜的明星。他们各有千秋，唯有一人，令我为之震动。起初是听闻艳绝宝岛的台湾三胡：胡慧中、胡因梦、胡冠珍，胡因梦，因何而起，因梦而归，她的名字也透着一股子梦幻之气。

有一回我走进一座大楼等电梯，电梯门开时，从里面走出一个完美得不论身形姿态都让人目不转睛的女人，那就是我看见胡因梦的第一眼。台湾作家孟祥森这样形容她的惊艳。她肤如凝脂，螓首蛾眉，一双大眼睛，眉目皆有情。其实后来我认为单眼皮更符合她的个性与气质，鼻梁挺直，嘴唇丰润，不是锥子脸巴掌脸，显得端庄大气、清丽不俗，是我极其喜欢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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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辅仁大学便引起轰动，13年从影经历留下了无数美丽的传闻。尽管她自己早已对从小便不绝于耳的对美貌的赞美习以为常，但她的反应却异乎寻常：“从小到大一直有人赞美我的外貌，然而只有我自己清楚，单眼皮(注：她的双眼皮是从影后整形的)、平胸、大手大脚、上身的比例稍长，绝非标准美女的条件。我内在的世界永远无法透过外表无遗地展露，上天赋予我的这一副肉身似乎是恩宠，又像是诅咒。”

尽管自嘲靠着美貌在电影圈混日子，在电影里完全就是个花瓶。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也好，她内在的与众不同早就在她的外表留下了蛛丝马迹。在当时的演艺圈，正红旗的血统，担任过中苏日报社长，后来台当立法委员的父亲和天津女子师范学院毕业系毕业的母亲组成的家庭背景，辅仁大学德文系，美国新泽西西东大学大众传播系的中西方教育背景，让她在一众女明星中显得尤为不同。有人说她的美拥有一种由才华而透露出的傲气，神秘和清冷，一下子就把别的胭脂俗粉比下去。真是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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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里娴静淡雅的，《代客泊车》里的雍容华贵的史提拉，美丽风情的。。她塑造的40多个角色实际变化万千，一颦一笑透着神韵，绝不面瘫死板，她说自己不适合电影圈，我想不尽然。如今看来，这些惟妙惟肖的演绎她似乎动用一些小聪明后就能完成，只怪她不止美丽也太聪明，没有太大挑战，名利充斥的娱乐圈对她并没有太多吸引力。更重要的是：和今日处心积虑炒作博版面的明星不同，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私生活被媒体抽丝拨茧，和琼瑶剧里温顺柔情的女主角们不同，自由叛逆才是她内心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刚进大学校园，她便敢穿“需要麻袋来遮住屁股”的迷你裙。因为对性好奇，她曾而独自骑单车去电影院看异乡色情电影。很久以前，读了她的《生命的不可思议》，她神秘浪漫又野性不羁的生活惊令人觉得惊世骇俗，但也深深令人为之着迷。她不甘心做一世花瓶，她也绝不是花瓶。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胡因梦的前半生几乎都在践行这句话。从前便觉得她气质不凡，在质朴略带土气的本土明星中，结合了东方与西方的气韵，演绎起果敢风情、洋气冷艳的新女性好像才更像她自己。大学二年级她便从辅仁大学退学，去纽约学习，恰逢花花世界的性解放，她体验其中，抽大麻，非常特立独行。她不讳言自己情感经历的丰富，也难忘初恋男友。在咖啡厅里一眼邂逅这个犹太和爱尔兰混血男人，熟悉感涌上心头，她强烈想要安抚他，用手截住斜斜飘过来的他的烟，一段深刻的初恋开始了。在后半生的灵性修习里，她读懂了当年自己的不安全感，占有欲和嫉妒心，都是父亲离开母亲不再回头的心理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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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年的她并不懂。27岁她动身去纽约进修，其间把《演员圣经》翻译成中文，这似乎是她的其他才华第一次使用在电影上，33岁她离开影坛，毫无眷恋。她曾无奈地说：上天赋予的这种美貌，似乎是恩宠，却又像是诅咒，因为别人总是自然而然地把我归到花瓶一类的角色中去，而自己的内心世界永远无法透过外表无遗地展露。她并不肯定角色给她的明星光环，和媒体给她定义的花瓶人生。实际，她不止通过电影成了大众情人，更赢得了不小的荣誉。1986年因主演《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她被亚太影展评为“最受欢迎明星”，1977年凭借《人在天涯》获得第14届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奖。



然而荧幕上的13年依旧无法引起她作为一个内心丰盛的人的成就感，她自嘲自己拍的都是三厅电影，即只需要出入餐厅客厅咖啡厅的女子。于是她在荧幕上绽尽美丽后，终于开始了向往已久的向内在的研习，在对抗人性之孤独脆弱上做永恒的探讨和研究。浮华留不住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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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没有一人懂她的内心，我想与她纠缠一生的李敖至少懂。如果有一个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优游又优秀、又伤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别人，是胡因梦。李敖在即兴创作《画梦——我画胡因梦》时，写下这样的评断，后来成了回忆胡因梦最多的句子。

尽管他们交恶多年，但只有李敖说起胡因梦才不是水中望月，轻描淡写。她是才女、是贵妇、是不搭帐篷的吉卜赛、是山水画家、是时代歌手、是艺术的鉴赏人、是人生意义的勇敢追求者。一言蔽之：她风华绝代。其实若论胡因梦之特别，大概从嫁李敖这件事上已可看出。在女星扎堆嫁富商找一个下半生的依靠时，狂狷才子、风流成性的李敖显然不是靠谱人选。

经过近半个世纪的交恶，他们当初相爱的细节以及不可细究和再现，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曾深深迷恋对方。当她坐在他大腿上，为她跳巴加尼尼式的“女巫之舞”时，他们有过短暂的甜蜜与快乐。1980年5与6日，相识8个月的他们，尽管此时已矛盾横生，但胡因梦还是在母亲左右摇摆、反对之时激起内心的叛逆，毅然决然地穿着睡衣，奔赴李敖家客厅举行了婚礼。27岁的她愤世嫉俗，通过李敖的文字和事迹为他构筑了一个理想化的形象：一个有真知灼见又超越名利的侠士。梦想和爱情崩塌得很快，3个月又22天周，才子佳人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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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候谁不是紫霞，幻想着另一半是盖世英雄，可是不断美化的偶像成为身边和你一同吃喝拉撒的平常人，自然也会暴露出很多缺点，甚至比一般的凡夫俗子更多的癖好和个性。多年后，清瘦的林徽因减去了风情的长发，戴上了眼镜，穿着素净，眼里褪去了凡尘的欲望，说起这些恩怨情仇，有了另一番解悟：你人生中所有发生的事都是你自编自导自演，都是你内心的种子在你心里钩住对方，成为你密不可分的东西。



事实上，息影后的她曾经饱受抑郁症的折磨，尤其是41岁高龄生下女儿胡洁生后，她陷入了8年的抑郁。在痛苦挣扎里，她完成了对个人的审视，通过对克里希那穆提的思想的翻译和研究获得了心灵的解脱。她倡导女性主义理论，戳破家庭教育向孩子灌输牺牲精神的邪恶。更放言：“我其实骨子里是个真正的男人，那些看着我流口水的男人眼睛都瞎了。”33岁后的她终于做了自己真正心之所系的事。



2003年胡因梦50岁，李敖辗转打听地址送去50支玫瑰。卡片上写：希望长命。那条微博却依然不减风流才子当年追女孩的煽情：离婚以后23年，我送她50朵玫瑰，是蓦然回首、是生日礼物。10年过去了，多少人非、多少物故。再送60朵吗？我犹豫说不。花店要收件人地址，我要打听。辗转传来的讯息是：她有远行、人在大陆。我恍然一笑、欲送还休：没人看到60朵花谢，岂非礼之大者？蓦然回首，众里不再寻她，云深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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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透送卡片人的蔫儿坏：就是提醒你，你再美，也50了。但已然70有余的李敖似乎也难以真正忘却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对于女儿的生父，孩子比她更懂得自保：这是我家的事与你无关。胡因梦在爱上的失落，无不和她父母间破碎的关系有关。失爱的母亲有金钱恐惧症，对父亲的恨转化为对她的苛刻，在她极度叛逆又传奇的前半生，这些因子爆发在她的每段爱情里，让她守护不了任何一段爱情。母亲临终前，她终于释怀了这一世母女间的交恶，说：来做我的女儿吧。而生女后饱尝抑郁症的她，似乎也曾有过重蹈覆辙，在快要成为一个“虐待狂”母亲时挣扎。如今她是作家、翻译家、心灵布道者。经历过人世的磨难，风光与风浪，用自己的智慧在证明价值，用自己的淡然影响人间。若她的前半生是与有情人，做快乐事。那她后来的日子便是做快乐事，任你云深不知她在何处。​​​​